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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養一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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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養一養

阮糖的雙手被禁錮, 膝蓋彎曲被迫跪地,骨骼抵在堅硬的地上硌得生疼。

但她的頭始終仰著,臉上帶著冷戾如霜的神情。

直至——

周淮煦手裏的槍對準了她。

她濃密的眼睫顫了下, 整顆心像被冷水倒灌, 泛起刺骨的寒意。

他真的會殺了她。

阮糖垂下眼瞼, 餘光瞥向自己腕上的手表。

如今她能做的, 只有盡量拖延時間。

她擡起頭, 眼底的清冷早已覆上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明。

“周淮煦,你真的要殺了我嗎?”

她的嗓音微顫,“你忘了我們之前經歷的點點滴滴了嗎?”

周淮煦的身子一僵, 攥著手裏的槍支徒然收緊,指尖泛起冷白色澤。

九爺的目光饒有興致地在他倆之間脧巡。

“淮煦,你和這個女的有私情, 看上她了?”

他的聲調懶散, 語氣裏卻難掩狠厲。

葉九的手段向來陰殘毒辣。

如果阮糖引起他的興趣, 落到他的手裏, 後果不堪設想。

周淮煦繃著臉,低聲道:“沒有。”

“那就好。”葉九的眸光驟冷, 耐心已然耗盡, “趕緊把她給殺了。”

阮糖心下一跳, 嗤笑兩聲。

“狗男人, 果然信不得。”

周淮煦的目光幽沈地鎖著她,側顏在燈光的照射下線條緊繃, 輪廓分明。

他修長的食指置在扳機上, 只要輕輕一動……

他心念一凜,黑色槍口就要調轉方向, 直指九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陣沸反盈天的躁動聲傳來。

眾人還未看清,幾發子彈砰砰齊發。

攪混了眼前凝滯如冰的氛圍,似沖天火焰般殺出爆燃。

“阮隊,我們來救你!”

寧萌杏眼圓睜,朝阮糖身側的兩名走私犯開槍射去。

眼見援兵已至,阮糖掙脫開束縛,趁亂飛奔上前,搶回自己的手槍加入戰鬥。

她穿過槍林彈雨,聽著耳邊的聵響淋漓,掩到一處隱蔽角落,朝周圍的警員們發號施令。

“雙側包抄,速戰速決!”

他們分成兩組火力組與對方交鋒。

阮糖擔任硬攻,吸引火力。

她的身姿矯健如風,子彈上膛,扣動扳機,直直地對準被眾人擁簇著後退的葉九,爆出氣焰沖天的震響槍聲。

“保護九爺!”

話音落地,葉九的胸膛已經中了她一槍。

血液噴薄而出,染紅了人的眼。

子彈的火光爆碾劃破黑夜,血腥的紅與震蕩的槍聲如雨落下,刺激人的觀感。

這場激戰不知過了多久,阮糖組織隊員們收隊,將幾個來不及逃脫的走私犯抓捕。

她筋疲力盡地跟隨寧萌他們去醫院包紮好傷口,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這次她受了些許傷口。

最嚴重的小腿失血過多,但也沒有傷及要害。

她剛剛打在葉九身上的槍口也不是致命傷,但足以讓他到鬼門關打個轉玩一趟。

只可惜,還是被他逃脫了。

阮糖的拳頭重重地砸向長椅,腦海裏回想起剛才周淮煦拿槍指著自己的畫面。

還有那與她背道而馳撤離的背影。

她攥緊拳頭,手上的脹痛感分明,卻好像比身上的各處傷口都要疼。



這次雙方交戰,走私團夥傷亡慘重。

阮糖向上級匯報後,帶隊查抄了濱城港口那處倉庫內的所有走私貨品。

忙碌一番,她剛回到警局就聽說洪叔要正式退休了。

作為警局的老法醫,洪叔德高望重,深受眾人喜歡。

再加上最近朱超的刑警二隊剛剛破了件謀殺案。

局裏決定為洪叔辦一場歡送宴,順便為二隊慶功,雙喜臨門。

眾人難得聚餐,一掃連日來的緊張壓抑氛圍。

火鍋店內人聲鼎沸,圓桌中央的紫銅火鍋爐裏升騰起裊裊熱氣。

周圍擺滿各種琳瑯滿目的菜肴,看起來色香味俱全。

朱超端著酒杯,在幾張桌子間搖擺走動,笑聲朗朗。

“大家吃好喝好,玩得盡興啊!”

寧萌的眼珠子一轉,湊到阮糖的身邊,朝她咬耳朵。

“阮隊,你看朱鐵雞那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是他請客呢。”

一隊的警員們私底下給朱超起了個外號,叫作朱鐵雞。

人如其名,像鐵公雞一樣,一毛不拔。

他將自己當作歡送宴的主角,就差往自己身上插幾把孔雀羽毛了。

阮糖咬了口肉丸,興致闌珊道:“確實,太辣眼睛了。”

她別開目光,沒去看朱超的個人秀,拿起一個小餐碟去自助調料區添點辣椒醬。

阮糖剛走過去,就見洪叔站在調料臺前,正拿起一碗自制的特調蘸料。

辣椒陳醋麻醬配香油,鋪上大片大片的香菜。

紅中帶綠,滋味難品。

“要不要來一點?”

洪叔將餐碟遞向阮糖,一副餵你吃安利的樣子。

阮糖扯扯額角,剛想婉拒,一陣慵懶渾厚的男聲就隨風飄了過來。

“這麽多年,你還是這麽重口味啊。”

來人搖著扇子,身穿深青色的麻衣。

能在深秋的火鍋店裏拿著把扇子搖啊搖,屬實是個怪人。

而這個怪人她剛好認識,是老徐。

“徐營長。”

阮糖原本見到老徐很意外,聽到洪叔的話就更是驚掉下巴。

“徐營長?”

她睜著桃花眼看他兩,“你們認識?”

“這是我老大哥啊。”

洪叔伸手拍上老徐的肩膀,一副哥兒兩好的樣子。

畢竟當初他隨軍當軍醫,和身為部隊營長的老徐結下了深厚友誼。

洪叔笑著問老徐:“是哪陣風把你吹來,自家面館不用顧了?”

“我是老板,哪裏用得著看店。”

老徐笑笑,“再說了,整天吃面也得嘗嘗別的。”

他的目光挪向別處,那裏的前臺正倚著一個身穿黛藍色絲綢長裙的女人。

她身段裊娜,明明年過四旬,皮膚卻保養得宜,風姿綽約。

正是這家火鍋店的老板娘陳嬌。

一見到老徐,陳嬌晃動著纖細的腰肢,走到他面前。

“來啦。”她語氣熟稔,“包廂給你開好了,老地方。”

“好,待會兒就過去。”

陳嬌朝老徐拋了個媚眼,又裊裊婷婷地走開,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這家火鍋店生意很好,回頭客眾多。

得益於老板娘熱情灑脫,很會招攬客人。

洪叔看著他倆的互動,揶揄地說:“原來你來這兒,是為了她啊。”

“你選這個地兒聚餐,也是因為她吧。”老徐哼了一聲。

當初他倆在軍隊時就喜歡同一個女孩,整天在人家護士面前比拼好感度。

兩人的審美品味相同,這麽多年一點沒變。

老徐拿扇子輕戳了下洪叔:“小心我告訴你老婆。”

“別亂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和我老婆情比金堅,你別挑唆我兩的關系。”

老徐搖搖扇子:“這需要我挑唆?”

洪叔撇嘴:“你就是羨慕我有老婆。”

“笑話,我當初玉樹臨風,軍隊裏多少女孩追著趕著看我。”

“那是看你?”洪叔像是聽到什麽笑話,哈哈笑了聲,“那些女孩是去看你那個得意徒弟,叫周——”

話音未落,老徐瞥了眼身邊的阮糖,趕緊捂住洪叔的嘴。

阮糖面露惑色,還未細想,就見老徐急促地說:“你說什麽呢,那些女生就是來看我的!”

洪叔甩開他的手:“哪是看你。”

他和老徐鬥起嘴皮子來從不認輸,拉起“場外觀眾”阮糖開始互動。

“小糖,他的徒弟長得特別帥,在軍隊裏很能打。”

“扛狙掂勺兩不誤,做飯也很好吃,在一線戰士裏最像炊事兵的兵王選手。”

聽起來像六邊形戰士啊。

顏值武力烹飪全能,沒什麽死角那種。阮糖默默地想。

洪叔喃喃道:“我記得他叫周……周什麽來著。”

他眉尖一聳,有些記不清了。

老徐長籲出口氣,大聲道:“姓鄒!我那徒弟姓鄒,後來出師上前線,維和去了。”

洪叔點頭感慨:“那小子不錯,改天介紹給小糖。”

阮糖聽完連忙擺手:“不必了不必了。”

她剛逃開她爸的連環相親轟炸。

這又來了兩個老前輩,實在吃不消。

她趕緊溜之大吉。

老徐和洪叔又聊了幾句,沒和他拼出個勝負,倒也盡興地走進自己常去的那間包廂。

彼時陳嬌站在包廂的餐桌前,為老徐擺好碗筷,彎唇道:“今天還是一個人吃?”

她和老徐認識十多年,知道他的脾性古怪。

整天瓜子揣兜,蒲扇不離手。

上能指揮軍隊作戰,下能自個兒涮火鍋煮茶。

如今退休後性子愈加隨性自如,她也見怪不怪了。

老徐收起自己的蒲扇,笑道:“我今天要找個飯搭子。”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哢嚓拍了張照片。

照片裏的餐桌上擺放著熱氣騰騰的火鍋,食材均備,正待入鍋,有種請君入宴的既視感。

他將照片發給周淮煦,很快就收到了回覆。

短短兩個字——不吃。

老徐挑眉,不出所料。

他調轉手機的拍攝鏡頭,對準包廂外,聚焦在那人群中最打眼的一抹窈窕身影。

彼時阮糖正坐在餐桌前,單手托腮,與身邊人談笑。

她的一雙桃花眸晶瑩爍亮,眼波仿佛盛著盈盈春水,透著一股瀲灩風情。

照片將她的一顰一笑定格。

比天上的月更清亮,比地上的玫瑰更瑰艷,美得奪人心魂。

微信的對話框趨於沈寂。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老徐囅然一笑,不疾不徐地給自己倒了杯茶,靜靜地品嘗。

兩杯過後,火鍋店的門被人推開。

來人頭戴黑色鴨舌帽,帽檐壓低,遮住他精致俊朗的眉眼。

他修長的指節攥著手機,五指漂亮明晰,單單看手就足以令手控黨為之心動。

周淮煦將手機揣回衣兜,擡眸望去,於喧嘩處,一眼就瞧見阮糖站在餐桌前,正被朱超纏著念叨。

“阮糖,我們二隊這次立了功。你就說,我是不是比你強?!”

他臉色潮紅,醉醺醺地拍了下桌面。

阮糖抱胸看他。

朱超最看不慣她這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有種你跟我比槍法,看誰是警局第一!”

阮糖嗤笑:“就你現在這樣,拿得穩槍嗎?”

她頓了頓,“你睜大眼睛看看,這裏不是教場,也比不了槍。”

朱超吹鼻子瞪眼:“那咱們比酒量,對瓶吹!”

聞言,眾人都知道他肯定是喝醉了。

有個警員小夥見狀沖上來,擋到阮糖面前,噙起笑容道:“朱隊,你們二隊今天慶功,這杯酒我敬您。”

“用得著你敬!”

朱超懨懨地擺手,“我就要和阮糖比,來喝酒!”

眾人都知道,阮糖在警局體能射擊格鬥是一等一的好手。

但她的酒量一杯倒,沒人會勸她喝酒。

大夥面面相覷,沈默橫陳中,阮糖拍了下那個男生,示意他退到自己的身邊。

她睨向朱超道:“你想喝酒是吧,鄭局他們剛走,要不要我把領導們也請回來陪你喝?”

朱超聽到領導兩個字,身子僵了僵,不敢動彈。

阮糖哂道:“既然沒膽子,就回去喝點醒酒湯配奶喝,少在這兒丟人。”

聞言,朱超的醉眼一閉,腦袋埋進身邊警員的肩上,哇地一聲哭嚎。

“媽啊她欺負我!”

眾人忍俊不禁。

警察小夥噗嗤一聲,憋不住笑了。

朱超擡眼瞪他,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你算個什麽東西!”

“別動我的人。”

阮糖擋在那個男生前面,狹長的眼尾上揚,冷淩的目光盯著朱超,話卻是對二隊的警員們說的。

“把你們隊長拖下去,不然今天的慶功宴就要改喪宴了。”

幾個隊員縮脖擡腿,趕緊把朱超扛下去,迅速撤離。

周淮煦的眼眸漆黑深邃,尾睫輕挑,望著阮糖護在身後的男生。

他記得那人是刑警一隊的隊員,經常在阮糖身邊聽她的號令,出鏡率還挺高。

名字叫做原……原朗。

周淮煦細細回想,思緒流轉間,已經走到老徐所在的包廂。

他進了門,將頭頂的鴨舌帽隨手一擱,倚靠在椅背上。

老徐揶揄地看他一眼:“不是說不來嗎?”

“改主意了。”周淮煦給自己倒了杯茶,“陪你吃個飯,怕你一個人孤單寂寞冷。”

“是你孤單寂寞冷吧。”

老徐似笑非笑,目光落到包廂外的那抹纖秀身影上。

周淮煦沒搭理他,拿起筷子夾了片鍋裏的黃喉,薄唇輕啟:“好好吃飯。”

老徐收回目光,視線流轉到周淮煦包紮著白色紗布的手臂上,徒然一頓。

“你手怎麽了?”

周淮煦握著筷子的手蜷縮了下。

他的手上次在倉庫追阮糖時,被她用小刀劃傷了。

他不置可否:“被野貓撓的。”

老徐狐疑地看他,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我信你個鬼。

周淮煦沒和他糾纏關於野貓為什麽會抓傷他這個話題,只安安靜靜地吃飯。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瞟向包廂外。

外頭熱鬧紛繁,與他們屋內的安靜清幽形成鮮明對比。

他見阮糖拿起一瓶蘋果醋,倒了倒,發現已經喝光,朝同桌的人說著什麽。

他們桌上的飲料罐空空如也。

周淮煦想起剛進包廂前,看到火鍋店冰櫃裏擺著成排的飲料,唯獨蘋果醋售罄。

他想了想,按下服務燈。

陳嬌踩著高跟鞋篤篤篤地走進來,問他們有什麽需要。

周淮煦垂眸看她:“你們冰櫃的蘋果醋沒有了,能補下貨嗎?”

陳嬌笑靨粲然:“周老板開口,我們肯定照做,這就讓人去儲物間再拿一箱。”

周淮煦不像老徐是這家火鍋店的常客。

但他在濱城市中心開了一家茶餐廳,實行預約制,人氣爆火。

作為資深美食博主的他還曾推薦過陳嬌的這家火鍋店,以至如今客似雲來。

他極少做推薦,每次一推薦都是良心寶藏美食店。

不僅如此,他還幫老徐改制面館的食物配方。

不然以那藏在犄角旮旯裏的深巷小面館,能有那麽多客人,真是喜鵲到家門,好運從天降了。

周淮煦這人親和隨性,不露鋒芒,但處處耀眼閃熠。

他煮得一手好飯,人品好、顏值佳。

如若早個二十年,陳嬌必定喜歡他這款。

她直勾勾地盯著周淮煦,完全挪不開眼,半晌才註意到老徐投來的眼神。

陳嬌嗔笑著擺手:“我先出去啦,讓人去補貨。”

目睹她裊裊婷婷地走遠,老徐睇向周淮煦,嘆了口氣。

“你這個人啊,不知道還以為身上長了唐僧肉,得早日找個妖精把你給收了才行,不然廣大的單身男性都沒活路咯。”

“誰收得了我?”

“野貓精啊。”老徐老神在在地說。

周淮煦握著茶杯的手微頓,輕呡了口茶,嘴角微不可察地彎起弧度。



片刻後,阮糖將一瓶新的蘋果醋喝完。

吃飽喝足的飽實感盈滿她的身心。

她和寧萌他們說說笑笑地起身,離開火鍋店,沒有留意到那抹若有似無的視線。

周淮煦看著她邁步往門外走,她走路微微踉蹌,走動間,兩條纖細小腿的發力不均。

明顯右側小腿有傷,還未痊愈。

周淮煦斂眉,目光掠過去,發現她所坐的空位上還留著一個小小的物件。

阮糖剛踏出火鍋店的門,摸上手提包,就發現自己的車鑰匙不見了。

她對寧萌他們說:“我回去找個東西,你們先走吧。”

她轉身,透過火鍋店大片的磨砂落地窗,目光落到她剛剛坐過的位置。

那裏立著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玻璃窗面隱隱約約地勾勒出他模糊而冷冽的側顏。

仿佛籠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朦朧而冷白,令她打了個激靈。

阮糖快步上前,推開火鍋店的大門,攥著手提包的指尖絞緊。

她走過一排排餐桌,望向那道修長背影。

那一聲“周淮煦”幾近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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